霞,彩霞的霞。但是她没见过彩霞是什么模样,想来一定很好看。
我们离开。
巷子中部乱哄哄一片,有喊叫声在我们车辆停靠的地方滚动,分贝极高。我看到几个人纠缠在一起,其中一个年轻人情绪激动,声嘶力竭,大喊大叫。这人身材瘦小,头发蓬乱,衣着平常,手中挥舞着一支木棒。有个警察从身后抱紧他,把他胳膊紧紧夹住,让他无法有效使用手中木棒。年轻人因此暴怒,一边挣扎一边狂叫。他们身边还另有一位警察,两位警察合力擒拿,在我们到达之际及时把该年轻人拖离现场。
一个不太深,却分外特别的印记留在我的座车车头上。这辆车尚新,驾驶员小陈保养有方,车身油漆光洁照人。此刻却有一条长约四五厘米的凹痕赫然出现在车头盖上。此盖为金属质地,想在上边敲出这么一条凹痕也不是太容易,得费点气力。
我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当时我没做声,上车,降下车窗,跟车下人们招手作别,一切如常。车出小巷,我才问了小陈一句:“怎么回事?”
“一个拐子,”小陈气愤难平,“疯了。”
被警察拖走的那个年轻人是个拐子,即瘸子。车头那一凹痕就是该年轻人用他的拐杖奋力敲打出来的,作为对本县长一行在助残日于百忙中风尘仆仆来到船民街陋巷慰问残疾人的回报。为何非得如此惊世骇俗?不知道,没有谁得罪他。此人拄着他的拐杖路过巷子,被我们的车挡了路。我已经说过,这条小巷铺的是石板路面,石板多已破损,小巷很窄,我们的车因此被迫停在半道,无法往前。停在巷中的两辆车有如两块开水瓶软木塞,把个狭窄小巷塞得死紧,行人过往因之需要略侧一点身子。瘸子与常人有异,行动往往比常人需要更多的空间,得有个地方让他摆放拐杖,我们的车可能确实给他造成了不便。据说他已经顺利绕开车身走过去了,不知为什么忽然转过头高举拐杖狠命一击,来了这么一下,且有意放过面包车,只捡轿车打。
“还好警察来了。”小陈说。
警察是附近派出所的。他们接到电话,知道县长到船民街慰问。船民街交通秩序特别差,他们急忙赶来,以备有事时帮助疏导,恰遇上年轻残疾人袭车。
我摆摆手不再发问。作为助残日慰问的一个小花絮,这件事并不让人感觉愉快。但是我还能怎么办?哈哈哈哈,恐怕也就如此。不管是蓄意袭击还是偶然发作,该年轻人可能有其理由,但是旁人也许永远也搞不明白。这人在警察胳膊下挣扎时怒不可遏的表情让我印象极其深刻,那张脸面特别生动,我能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
当晚小陈把车开到修理厂去处理。经仔细修补,轿车头部的凹痕基本抹平,没有特别关心特别认真之精神,不会发现其伤。
隔日下午,市里一位领导到本县检查工作,我提前离开政府大楼,前去路口迎候。轿车开出政府大院时,不经意间朝窗外看了一眼,这一眼挺意外。
门边站着个人。政府大院门口通常热闹,人来人往,个把人在这里站并不稀奇,问题是这人挺惹眼。年轻姑娘,穿着普通,收拾得挺整齐,皮肤很白,圆脸,看上去面容姣好。就这么一个姑娘模特似的站在县政府大门边,干什么呢?哭泣。脸上淌着泪,用手背擦眼睛,模样挺伤心,楚楚动人。
我觉得这人有些眼熟。车过大门,驶上大街,我才忽然想起来,好像就是那个盲女,蔡小霞,“我没见过彩霞什么模样,想来一定很好看。”
我在车上打了个电话,要政府办值班室的人马上到大门口那边,问一下那人在那儿哭什么。几分钟后他们给我回了电话,果真不错,就是蔡小霞。她在那里哭,是因为门岗拦着她,不让她进政府大门。这个人一味要进政府大门,竟跟我有关:她告诉门岗她要找齐县长,门岗说齐县长很忙,有问题先到信访办去吧。这人不走,她要找的就是本县长。
“说了什么事吗?”我问。
“她说,请求齐县长放了她丈夫。”
“放了她丈夫?谁?”
原来她丈夫不是别人,就那瘸子。姓柳,叫柳树。
我很意外。残疾人互相配对并不少见,这么一对搭配起来还真是有些反差。
我当即指令办公室处理此事。没多会儿他们就报告说,年轻残疾人早放了。昨天此人袭击车辆被警察带离现场,警察没打算扣留他,只准备教育教育就放。这家伙在派出所里撒野,用他的拐杖把派出所桌上的热水瓶茶水杯打得粉碎,还在一个实习警察的额头上打出一个包,因此在拘留室被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