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盗贼尚且能来去“白宫”外墙,藏于窗外作案,遑论身为主人之林副县长?林教授一如既往地过于自信,他本来应当考虑一下其他办法的。他经常开导他人脸皮不要太薄,似乎任何丢脸难堪都经受得了,此刻看来不是,他还达不到那般水平。在坠楼重伤,生命垂危之际,这人忍痛爬行于地,那时还一样,我们没听到他的任何呼救求助之声。顾惜声名甚于性命,我们不知道这是否如他所自评,叫“有点美丽”。
林梅更是。她知道自己已经铸成大错。以她的要强和爱面子,别人可能有许多选择,她只有一个。安眠药是现成的,倒一杯水就一了百了。她也许觉得唯此能够解脱,并有所弥补对家人,以及对林光辉的亏欠。此刻林光辉濒死于医院,虽属爬墙失手,却与她直接有关。女士总是更不容易经受情感的冲击、隐秘的暴露和丢脸。难得她行事之前还细心安排了相关事项,有如绝症濒死者交代身后财产分割。她让小食堂不要做她的午饭,请白副县长代她出席下午的会议并作重要讲话,还没忘了给一位姓李的台商安排一个起飞前的惊喜。如果不是老王警觉,这就是她的千古绝唱了。
直到这个时候,我们才觉得林哥哥林妹妹的瓜葛,特别是情感上的纠葛远比我们知道的要复杂。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让我们感觉非常痛切,难以接受。怎么会呢!为什么?我们不说阅人无数,至少称得上阅人若干,我们清楚人的情感会是如何一言难尽。我们想起香港展会签约现场的那一幕,他们彼此紧挨,互相支撑,一直坚持到最后。那一刻应当是美丽的。也许在这个漫长的冬夜他们也需要互相支撑,或者抚慰,不管是事务上的,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林梅宿舍厨房小饭厅的桌上有两副用过、尚来不及洗净收妥的碗筷,旁边有个小铝锅,内有小半锅食物,被发现时已经冰凉,是冬至的标准食品,本地俗名称圆子,甜食。厨房灶台上丢着一个文件袋,里边还有一盒相同的食物,圆子,良宵牌,与外头饭桌小铝锅的剩余食物品牌一致,本市各大超市有售。昨晚林梅匆匆返回县里,司机看她把一个文件袋紧紧抱在胸前,快步走上白楼,以为她拿着文件回宿舍阅读。其实文件袋里装的是这个:两盒精制汤圆。他们煮掉了其中的一盒。桌上还有些炒熟的芝麻粉,为圆子佐料,很香,超市里没这种东西。后来听说这是林梅婆婆的手艺,林梅特地从家里拿了一小包,放在文件袋里带到了白楼。
她把家人放在一边,专程赶回来,跟林光辉一起共度他们两人的冬至之夜。自从犯过“男女关系错误”之后,林光辉就没有妻子做的甜食可吃,冬至的夜晚对他一定特别漫长,特别需要抚慰。林梅也一样,她胃痛,失眠,无可救药地神经紧张,日益依赖于药物。她需要有人帮助她,告诉她天没塌下来,开导她拿得起放得下,在她因某些事项遭遇困境异常烦躁极度疲倦时撑着她的腰。家里人做不到,白楼这里有。因此他们在冬至的夜里相守于一处,如林光辉说过的那样,“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他们一起吃圆子,一起商量公务,可能还“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一起做了其他男女之事。
但是不管他们如何,一直到这个时候,这个冬至漫长的夜晚还是平静而温馨的。突然击碎它的是一个电话。
这电话其实根本就没什么。有些东西注定要被击碎,与电话无涉。
当晚,十一点之前,林光辉的妻子给林光辉打来一个电话,然后把电话交给了他们的女儿。林光辉之妻在市一中当老师,他们夫妻关系可能比较复杂,如林教授自嘲:“男女关系错误犯不得。”那次洗桑拿出事让他很丢脸,其妻大概不表理解,也不愿原谅,所以冬至这天他很无聊,没有老婆的圆子可吃。林光辉的女儿已经读初中,跟他很亲,不受其“男女关系错误”之影响。当晚,女儿在电话里问父亲记得今天是冬至吗,林光辉说记得的。女儿说冬至吃圆子,爸爸吃了吗?林光辉说吃了,陪客人吃的。女儿说,妈妈听说爸爸中午在市里请客人吃饭,以为他晚上会回家的,特地做了些圆子等他回来吃,可到了这个时候,还一直没见爸爸回家。
“爸爸在哪呢?还在忙吗?”
林光辉说这会儿不忙了。
“爸爸回家一下好吗?就一会儿。我等你,妈妈也等你呢。”
林光辉停了好一会儿,在电话里说好的,就回去。
林光辉一定给触动了。今天什么日子?有一碗米制甜食,还有妻子女儿在家中等候呢。显然这对他很重要,比跟他人相守重要。重要的当然不是圆子,据我们所知当晚同样食品他已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