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春怎么能容下他?
长令脑海里的声音碰撞,让他晃神。
凌绸叫他揭开长袖,长令从那日挣扎出来,表情怔怔又似乎忍耐些什么,卷起了袖子,粗糙狰狞爬满伤疤的手臂上,与灰奴一样的暗色长线盘结蜿蜒。
凌绸粗粗扫了两眼就让他放下袖子,她眼眸钉在长令身上,有些思索。
她想,这道腕上砂真的可以操控这只妖直到死吗?
“妖主改了诛杀令,”凌绸看见他眼底一瞬而过的轻松,压下唇畔讥诮的笑意,“所以,接下来……”
她一字一顿,攫取长令全部注意:“你要杀的是唐书。”
长令瞳孔放大。
凌绸不多言,让他走。
到底服从命令多年,长令是了一声,起身时表情有些怔忡。
他与灰奴是一样的妖。
年少起就被送入扶春。
野兽的骨血里本来浸满洒脱,即使只占据山野,也是潇很潇洒。
此后的一生里,他们却再也没有了自由与旷野。
灰奴死的时候,他有感觉。可能总为妖类有近乎诡异奇准的直觉,又可能同是天涯沦落,他心知任务失败了,灰奴断然不可能活着回去。
那夜他听到了她高烧呓语,梦里含糊拼凑的意思是——骗子。
还有……
别死。
她说,不要死。
***
戚棠再一觉就是无梦,断掉的剧情没有接着续下去。
她睁眼的时候,天方大亮,窗户隐隐约约透了二两白光,戚棠迷蒙眨了两下眼睛,又隔着屏风影影绰绰看见了虞洲。
单薄纤瘦的影子,像古代仕女图。
这样守在她床前,一连几日,戚棠总觉得怪怪的,但她又想不出哪里奇怪,好像这些事情原本由酒酒做,只是忽然换了个人而已,她没道理不适应,只能尴尴尬尬的接受了。
戚棠蹬好鞋子下床,发丝凌乱、蓬头垢面,迎面看见了衣裳楚楚的虞洲,她面如玉、发如墨,精致端正。
和自己忽然间又天上地下了起来。
戚棠有些不好意思,纯粹是觉得自己衣衫不整。
虽然很莫名其妙,但是也没办法克服。
戚棠默默避开了虞洲的眼神,小步绕开她,自己坐在梳妆镜前洗漱。
她觉得她要体面一点才好跟虞洲讲话。
虞洲站在被她绕过的那个地方不动,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就是……一下子不能理解。
戚棠冷静下来之后才跟虞洲打招呼,偏头见她还站在最初的位置:“早上好啊。”
戚棠一副十分不理解的样子:“你不坐下吗?”
屋里那么多凳子,戚棠不明白虞洲为什么非得站着,就像她也不明白,明明都进屋了,为什么不动也不说话,虞洲就只是静静站在她屏风之前。
戚棠大咧咧想,要不是看习惯了,还有点恐怖呢。
虞洲道:“是。”
她找了个位置坐着,会看戚棠两眼,又会在戚棠与她对视后侧开眸光。
就……奇奇怪怪的。
戚棠想,她这人怪沉闷的,总把这些话当命令似的。
戚棠分明好心,她蹙眉,决定暂时先不跟虞洲掰扯这个。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照着照着忽然记起她半梦半醒迷离间,脑子里冒出来的近乎诱人的冒险。
她不记得那个梦,却记得她醒时看见的青烟和她想的——如果不点沉香,她会如何?
似乎她从来没有脱离过沉香,而胡凭师伯的说辞也只是助眠和辟邪。
可是昨夜古怪的梦境,和梦里呛人的白雾,是沉香的作用衰退还是有别的原因?
戚棠想,问胡凭还是自家母亲,可能都得不到一个多真实的回答,从小到大,她能感受到他们对她某种程度上的隐瞒。
戚棠想,要不然,今晚她不点试试?
可她又不敢贸然尝试,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
戚棠跳动的眸光逐渐落在虞洲身上。
虞洲若有所觉,这次没侧开眸光。
戚棠捋顺自己的头发,颠颠跑了过去,似乎觉得她想了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洲洲?”
虞洲:“……”
这个称呼出现的场合怪怪的。
虞洲冷淡疏离的眼眸看向她,似乎在等后续。
戚棠坐在她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