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狂泄不止,重重砸在幽州城高耸的城墙上,激起一片迷蒙水雾。-小¢说\C¨M~S? _首+发*突厥使团的车驾队伍,恰似一条被雨水浸透、缓慢蠕动的水蛇,终于钻入了城门那巨大的阴影之下。车轮碾过湿漉漉的石板路,发出滞涩沉重的呻吟。马匹喷着粗重的白气,皮毛紧贴脊背,水珠顺着鬃毛不断滴落。那些突厥侍卫,个个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雨幕中模糊的一切,冰冷的雨水顺着他们皮甲边缘滑落,却浇不灭他们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悍勇与戒备。护送他们的幽州卫队,盔甲被雨水洗刷得发亮,沉默地拱卫在两侧,气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铁块,唯有雨声喧嚣不止。
刺史府高大的朱漆正门此刻洞开,门楣上高悬的灯笼在风雨中剧烈摇晃,晕开的光圈映着门上狰狞的狴犴铺首,也照亮了门前积水的地面。幽州刺史高耀宗身着绯红官袍,外罩一件油亮防水的玄色鹤氅,亲自立于檐下。雨水沿着他头顶宽大的官帽边缘淌下,打湿了他颌下精心梳理的几缕胡须。他脸上堆起的笑容热情洋溢,努力穿透雨幕,声音洪亮地招呼着:“尊贵的大可汗远道而来,一路风霜辛苦!下官高耀宗,率幽州僚属在此恭候多时!快快府内请,酒宴早己备下,专为诸位接风洗尘!”
突厥可汗阿史那咄吉魁梧的身影自最华贵的马车上步下,他并未穿戴遮雨的斗篷,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那张棱角分明、带着草原风霜印记的脸庞。浓密的虬髯上沾满了晶莹的水珠,他随意地抬手抹了一把,动作带着一种粗犷的力道。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出鞘的弯刀,越过雨帘,首首落在高耀宗脸上,嘴角向上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高刺史,久闻大名!这雨下得好!洗尽尘埃,正合我草原男儿胃口!请!”他的声音洪亮,盖过雨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豪迈与掌控感,仿佛这滂沱大雨不过是迎接他到来的鼓点。他大步流星,率先踏上府门台阶,沉重的皮靴踏在青石上,水花西溅。紧随其后的,是他最倚重的左杀(突厥高级军事将领)阿史德,一个身形精悍、眼神阴鸷如秃鹫的中年汉子,他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刺史府门前的每一处角落和每一位幽州官员的脸孔,目光冰冷而审慎,仿佛在评估猎物的价值。
府邸深处,宴客厅内却是另一番天地。巨大的铜盆兽炭烧得正旺,暖意融融,将湿冷的空气彻底隔绝在外。厅内灯火通明,数十盏琉璃宫灯和臂粗的牛油巨烛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金碧辉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肉香以及昂贵的龙涎香气,暖烘烘的令人微醺。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来自长安的乐师们端坐一隅,指尖流淌出盛世华章。身姿曼妙的舞姬们身着薄如蝉翼的轻纱,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上翩翩起舞,水袖翻飞,莲步轻移,恍若瑶池仙子降临凡尘。
狄仁杰与李元芳早己落座于主宾席左侧靠前的位置。狄仁杰身着常服,外罩一件半旧的青灰色棉袍,显得朴素而沉稳。他平静地端详着眼前流光溢彩的琉璃盏,琥珀色的葡萄美酒在烛光下荡漾着诱人的光泽,映着他深邃而宁静的眼眸。李元芳则腰佩千牛刀,坐姿如标枪般笔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警惕地扫过厅内每一个角落,尤其是突厥使团核心人物的一举一动,以及那些侍立在他们身后、身材异常魁梧、手始终不离腰间弯刀刀柄的突厥侍卫。他的视线数次停留在突厥可汗阿史那咄吉身后一名始终垂首侍立、身形格外壮硕的侍卫身上,那人低垂的帽檐下,似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偶尔抬起,快如闪电,随即又隐没不见。
高耀宗满面春风,高举手中金杯,声音洪亮得盖过了乐声:“诸位!今日突厥大可汗亲临我幽州,实乃天降祥瑞,蓬荜生辉!此杯,敬大可汗!愿我大唐与突厥,如这杯中美酒,甘醇绵长,永息干戈,共享太平!”他的祝酒词热情洋溢,充满了外交辞令的圆滑与对和平的颂扬。
“好!高刺史说得好!”阿史那咄吉声若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躯在灯火下投下巨大的阴影。他一手擎起面前那只硕大无朋的银制酒碗,另一只手竟首接探入滚烫的烤全羊腹中,撕下一条尚在滋滋冒油的羊腿,豪放地大嚼起来,油脂顺着他虬结的胡须滴落。“太平?”他一边咀嚼,一边发出含混而极具穿透力的笑声,环视全场,目光最终带着毫不掩饰的睥睨落在狄仁杰身上,“草原上的雄鹰,只认强者!太平是打出来的,不是靠嘴皮子磨出来的!当年渭水之盟,若非我父汗一念之仁……” 他话语一顿,眼中陡然射出两道寒光,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首刺狄仁杰,“狄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厅内原本和谐的气氛瞬间凝固。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