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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夜 > 地下党 > 第7章完结

第7章完结

有一段时间里,我很对大姐犯疑。~如?文¨徃¢ /唔-错·内.容′我们家所有人里,除了母亲,我跟大姐相处最多,但是她也最让我困惑,因为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人。这话说来奇怪,她是我大姐,母亲的大女儿,吴春河的妻子,吴亚明的妈妈,每一个身份都确切无误。大姐一回家就忙个不停,照看家中每一个人,出门上班她穿军服,领章一杠三花,人们管她叫钱参谋或者钱上尉,其身份同样确切无误,但是恍惚之际,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我们家与其他人家一样有男有女,母亲按照闽南人源远流长的习俗,极度重男轻女。我们家非常骄傲,不算还属幼童的外甥吴亚明,一家有五个男子:大哥钱勇,二哥钱海宁,三哥钱世康,姐夫吴春河,父亲钱以未。然而这五个男子其实似有实无。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家一直是一个女人国,主要人物是母亲、大姐和我。

我对父亲基本没有印象,据母亲说我出世后曾见过他一次,当时我才一岁多,而后父亲出门远遁,失去踪迹,早如死人。父亲是一家之主,但是我们从不在母亲面前提及他,以免母亲发火,因为妻子儿女被他弃之不顾。*咸.鱼\看\书\ `更¢歆+罪?全+我大哥钱勇眼下当了上校,年轻时并不风光,他在我四岁那年离家,当时什么都不是,之后曾经两度短暂归来,又匆匆离开,直到我们家人于巷子口历险那天,才带着大兵突然回到厦门。二哥钱海宁算是最安分守己的,但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没有时间——他不幸早夭,刚刚活满十岁,于下海捞鱼虾时丧生潮水。三哥钱世康跟大哥可有一比,年纪轻轻离家外出,一去七八年,直到四月二十这一天才穿着一件长衫、戴着一顶礼帽出现在厦门,被一群便衣特务死按在巷子口五脚距墙边。大姐的丈夫吴春河跟我们家其他男子一样飘忽不定,时而在厦门,时而在泉州,眼下跑到了台湾。因此,我们家的男子对我们多具象征意义。

母亲年轻的时候,全家靠的主要是她,当她上了年纪之后,大姐把她身上的一切都接过来,成为这个家的主要依靠。闽南土话有“大姐头”之说,俗语把大姐与大姐头连用,叫做“大姐大姐头”,意为当大姐的人必得是大姐头,照料长辈,管顾弟妹,凡事皆有主意。_小′税¨宅^ ·罪/芯*漳¢洁_埂·薪+筷?我们家大姐钱金凤就是这种大姐头。

但是母亲和大姐却是一对冤家。她们俩最像,知道的人都说大姐长得跟年轻时的母亲一模一样,身高、个头为一个模子翻版,她俩的性情也如出一辙,有主见,好管事,急性子,动不动翻脸骂人。大姐小小年纪时就会顶撞母亲,母亲总骂她是个“紧性鬼”,也就是性子急,她总是毫不含糊还击:“都是你生的。”将自己身上所有毛病的责任都推到母亲身上,哪怕母亲打她耳光,她也决不改口。等她长大成人,变成家中的支柱,母亲渐渐不再对她指责呵斥,却也总会私下抱怨,嫌她这个不好那个不对,怎么会生成这样。大姐听到了还会反击:“阿姆去骂自己。”据我所知,母亲和大姐之间有一个心结,与读书有关,这么多年过去,她俩谁都不再提起,却始终留在心里,无法打开。我们母亲观点鲜明,对男孩女孩永远区别对待,三个男孩不必发愁,时间一到,母亲牵着手把他们送进学校,无论有多少困难,四处借钱也要供他们上学;女孩则不同,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必读书?母亲自己是个文盲,除了自己的名字,几乎不认识其他汉字,还不是一样生儿育女?我们家早年很困难,几口人吃穿用度,主要靠母亲一人做活,母亲没有其他技能,以给人洗衣服谋生,每日早早起来,坐在后头小院那口井边,打水洗衣,晾晒浆烫,收衣送衣,从清晨忙到半夜。我们家水井边有一个花岗石打制的大洗衣盆,经多年使用磨损,周边早已磨得光滑无比,那光滑全是母亲用生命和井水打磨出来的,随着它的日益光滑,母亲也日渐憔悴,直到佝偻着身子,再也直不起腰来。家境如此,加上重男轻女,能让大姐去读书吗?

“我们家哪个是小姐命?”母亲训斥大姐。

大姐没有小姐命,除了是个“紧性鬼”,倔强好胜,她还是母亲一大随从,从小在母亲悉心调教下,每天跟母亲一样早起,帮助打水搓衣,做母亲的徒儿和下手,有如家中童养媳。让大姐上学不光费钱,母亲还少了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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