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德脸色阴沉下来，显然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是个伶牙俐齿的“戏子”。他身后的保镖向前逼近一步，气氛再次紧绷。

然而，周九良的出现和话语，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彻底激化了矛盾的核心，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向了染坊本身。

就在这僵持不下、暗流汹涌的时刻！

土坯房的门帘猛地被掀开！一个瘦小枯槁、被病痛折磨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身影，在黄大山妻子惊恐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是黄碧红！她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听到了外面的一切！

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布兰德，盯着那份精美的合同，盯着那冰冷的支票，眼中燃烧着最后一点、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刻骨的悲愤和绝望！

她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布兰德，又指向那些沉默的染缸，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却如同杜鹃啼血般的呐喊：

“滚……滚出去！……靛缸……只传……心正者！……你们……你们这些……吸血鬼……不配！……死……也……不卖！”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带着靛蓝色泽的血沫，身体摇摇欲坠。

！“娘！”黄大山的妻子失声痛哭。

布兰德看着这垂死的老人，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厌恶和不耐烦，仿佛在看一堆碍事的垃圾。

秦黛声和周九良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想要上前搀扶。

然而，谁也没想到！黄碧红在喊出那句“死也不卖”之后，眼中猛地爆发出一种决绝到极致的光芒！

她用尽生命中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猛地挣脱了儿媳的搀扶！

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一种惨烈到令人心碎的悲壮，踉跄着、却无比坚定地扑向了离她最近的一个、盛满了深蓝色、表面泛着紫金缸花的巨大染缸！

“黄老师！不要！”秦黛声和周九良目眦欲裂，嘶声惊呼，同时扑了过去！

但一切都晚了！

“噗通！”

一声沉闷的、如同巨石落水的声响！

黄碧红枯瘦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直直地栽进了那深不见底的靛蓝染液之中！浓稠的蓝色液体瞬间吞没了她！

“娘——！”黄大山的妻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瘫倒在地。

秦黛声和周九良冲到缸边，只看到染液表面剧烈地翻腾了几下，冒出一串串带着血色的靛蓝泡沫！那层美丽的紫金缸花被彻底搅碎！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和靛蓝特有气息的味道猛地爆发出来！

“救人！”周九良吼着就要往下跳。

“别下去！”秦黛声死死拉住他，声音带着巨大的悲痛和绝望，“染液浓度太高！强碱性！还有剧毒菌群！下去就是送死！”

她看着那翻滚着血色泡沫的靛蓝水面，心如刀绞。

染液的翻腾渐渐平息。水面漂浮起几缕花白的头发和一些破碎的靛蓝色布片。黄碧红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那片她守护了一生、最终也为之殉葬的深蓝之中。

只有水面中央，那份被布兰德助理拿在手中的精美合同，不知何时竟也掉入了缸中，正被浓稠的靛蓝迅速浸透、腐蚀、下沉，上面的英文条款和维兰德的徽标，在深蓝的吞噬下变得模糊、扭曲，如同一个巨大的讽刺。

一片死寂。只有黄大山妻子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和染缸里气泡破裂的轻微声响。

布兰德看着这一幕，冰蓝的瞳孔里终于掠过一丝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计划被打乱的恼怒。他厌恶地皱紧了眉头，仿佛沾上了什么不洁之物，冷冷地哼了一声：

“疯子！不可理喻！”他不再看那染缸一眼，转身对助理和保镖挥了挥手，语气冰冷：“我们走！这肮脏的地方，一刻也不想多待！”

黑色的越野车带着傲慢的引擎轰鸣，绝尘而去，碾过泥泞，留下两道肮脏的车辙。

秦黛声无力地跪倒在染缸边，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泥土里。周九良站在她身边，看着那缸吞噬了生命的靛蓝，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林微和黄大山的妻子抱头痛哭。整个染坊，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绝望之中。

秦黛声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染缸水面。在黄碧红沉没的地方，在那份被腐蚀的合同旁，一小片暗红色的东西漂浮了上来。

那不是布片，也不是头发！那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仿佛从什么本子上撕下来的……暗红色皮质碎片！碎片上似乎还残留着模糊的字迹！

秦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