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北京后很忙碌,在本报发了篇交差小稿后,“黄金海岸纪行”渐行渐远。
钟路琳已经决定“算了”。如果不是主任的一番查问,她没再想起那个人,还有“打他”的那一番冲动。毕竟小小一个县长,类似人物钟路琳见得多了。
那天上午,钟路琳在编辑部处理一篇稿子,桌上电话铃响,一接,是主任打来的,让她到他办公室去一下。钟路琳挺纳闷,不知又有什么好差事让她顶岗救场。到主任办公室一问,却没有,主任东拉西扯,云山雾罩。
“可可还好吧?”主任问。
“还就那样。”她说。
主任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物件递给钟路琳。这是个木头小人,串着几条线,一拉线小人的手脚身子动个不停,特别滑稽。主任说这小玩意儿是红松木的,他到东北林区出差时弄的,挺好玩,送给钟路琳女儿可可。主任还说起不久前提到的涮羊肉,说还欠钟路琳一撮。他说,这些日子他那个开饭馆的朋友出国去了,等他回来再吃不迟。
“那一回怎么样?”他问,“听说还出了个小插曲?”
钟路琳没听明白。
“是不是车给挡了?”主任解释,“农民造反?”
“这个呀?”
钟路琳明白了,这才是主任今天找她的真正缘故。她告诉主任,那次采访整个挺顺利的。最后一天在北边一个县出了小岔子,不是什么农民造反,也就是几个村子的农民聚集拦截车辆。农民拦截的是一些载运石块的工地用车,那些石头是准备扔去填海的,该地有一个填海造地工程在兴建,农民对那个工程有意见,他们聚集拦车,跟施工单位形成纠纷,双方相持不下,阻滞了交通。
主任点头,表示他清楚了。他评论说,这种事让主办方最尴尬。费老大劲花好多钱弄一批人来,隆重推出得意之笔的同时,总是想让人家觉得本地形势大好,到处欣欣向荣,人家回去了文章也好写些。哪想老天爷就是这么会安排,农民兄弟早不聚晚不聚,偏就在采访团莅临之际出来集体亮相,让记者们一睹其盛,简直就是春光乍泄,不留神让人家看到了私处。尽管是下边县里的事情,省里主办方同样尴尬,没面子不说,万一哪个记者来劲了拿笔一捅,那才叫难受,花钱买骂,痛苦不痛苦?
钟路琳听主任发表议论,不点头,也不摇头。她装傻。主任点到为止,也不多说。再聊几句新开的涮羊肉馆,过一点嘴瘾便彼此拜拜。
当天晚上,钟路琳给小妹打了个电话。小妹姓刘,年纪小,才二十三四,本有大名,却总被叫成小妹,这人性格特别外向,自来熟,人来疯,在一家周刊当记者。钟路琳在国家林业总局的一次会议上跟她认识,那天乘飞机去参加“黄金海岸纪行”时,在首都机场的候机室忽然又碰上了,两人打个招呼,一问,居然奔一块儿了。后来在采访团里,钟路琳跟这女孩时有接触,说的话比别人多。彼此感觉也都不错。采访回来互相留了联系电话,但是一直也没联络。
钟路琳找到小妹时,她的手机里轰隆轰隆一片噪声,像是美军战机轰炸伊拉克一般。钟路琳问小妹在哪呢都怎么回事,小妹笑,说晚上跟几个朋友吃饭,这会儿在卡拉OK呢。这时噪音小了,可能是走出包间听电话。她问:“你找我有事?”
钟路琳说:“这两天有谁找你打招呼没有?”
小妹挺敏感,“是那什么填海造地吗?”
“对。”
小妹说,不是什么打招呼,是打门。来了两个人,说是到北京公干,领导特地让他们上门找她,送一点土特产,同时“向记者汇报一下工作”。这两人也没谈别的,就是送了一份简报,称《浅沙湾填海工程有关问题圆满解决》。所谓浅沙湾就是“黄金海岸纪行”采访团记者曾经受阻的那个月牙形海湾。两位上门找到小妹的来客担保前些日子农民聚集的事件已如材料里写的那样得到妥善解决,不存在什么大问题了。他们还询问小妹对浅沙湾填海工程有何意见建议,充满虚心求教的精神。
“咱们都亲眼看的,亲耳听的,大家都知道。事情哪那么容易处理?一听就不太对头,糊弄人呢。”小妹说,“这些人是怕给捅了。说他们那个工程怎么怎么重要,如何如何有用,听起来赶上南水北调了。我跟他们说别讲那么多,不就是个几亩地的事儿?我没心思管那些,不干扰你们的工作。两人谢个不停,高兴得很。”
钟路琳说:“他们挺认真的嘛。”
“事关乌纱帽呢,是不是?”小妹笑,“那县长叫什么?李彬?多殷勤呐,不用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