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船民街旧日棚户区废墟上新建的县城主通道正式通车。道路沿用旧名,却不叫船民街,那是俗称,它的正式名称早有,叫“建国路”。这条大道破开了全城最破烂的地段,给这座县城,特别是城东南区域带来了一如景观的车道、人行道、绿地、林荫和路灯。我敢说不仅这些,许多人的命运已经因此改变,其中包括不少景况可能比盲女蔡小霞他们略好,但是仍属贫弱的人们。
举行通车典礼那天,这对残疾青年出了事情。他们挑了个好日子,恰就在隆重庆典之际。刚剪完彩,我的手机响了。一听,是蔡小霞。
“县长,县长您有空吗?”
我一听不对,她在哭呢。
“一会儿我给你回电话,小蔡。”我说,“我在通车典礼上。”
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一个典礼总是有许多程序,总是请许多客人,特别是上级领导。动完剪刀之后,领导还有许多活动,得有人陪,我肯定跑不了。因此回过头我就交代政府办人员打电话联系县残联,要他们了解盲女碰上什么麻烦了。
这姑娘隔一段时间会给我打一次电话,说一说他们的情况。她挺聪明,电话里从来欢天喜地,努力让齐县长为她,还有柳树感到高兴。例如告诉我她的业绩特别好,电信公司因此把她这条服务热线命名为“小霞热线”,写在公司的宣传栏和广告单里。她还告诉我县城数所中学请她去跟应届毕业生座谈,讲“身残志不残”。还有柳树被请去参加五四青年节联欢晚会,表演乐器独奏,主持人称他为“我县著名残疾人艺术家”,等等。她对齐县长从来是报喜不报忧,难得如此用心。也可能有些事她不甚清楚。但是我知道其他一些情况,我还有很多信息渠道。
县城有家医疗保健器械用品商店,是新开的。有一天商店老板接到了一个电话,要求提供一辆新式轮椅,立刻送往新元花园小区值班室。老板问,你是谁呀?打电话的人说他是柳树。老板问,你哪棵柳树啊?打电话的人挺不耐烦地说,你看过电视没有?这个县还有几棵柳树?老板说,你就是那个残疾人艺术家?柳树说我的腿不好,总拄着拐杖挺累的,我想试试轮椅。
他得到了一辆新轮椅。未付款。他说他要先试试,合适的话他会告诉齐县长,让齐县长给老板打电话。该老板至今还在等我电话。他对县残联主席说,齐县长可能是太忙了。后来县残联为这辆轮椅提供了一笔补助。
有回我到县医院看望一位住院手术的老领导,医院院长陪同。看望结束时我跟院长握手道别,他忽然很高兴地跟我说:“我们给他做了CT,没有问题。”
给谁做了?柳树。这家伙跑到医院,说他近日总头痛,睡不着觉,齐县长让他上医院检查一下。医生把情况报告院长,院长很重视,让医生立刻安排检查。结果没发现什么特殊问题,除了一条断腿。当然,没有付费。
这都是我刚好碰上的,我知道我没碰上的肯定还有。我感到柳树似乎是故意这么干,这家伙的神经早有毛病。这样下去怎么行呢?哈哈哈哈?那不反了!
我还没考虑怎么办他,挑了个好日子他又来了。庆典会上一接到蔡小霞电话,我就估计是柳树出的毛病。这一回该不是奉齐县长之命挥着拐杖去抢银行吧?通车典礼快结束时,县残联女理事长给我打来电话,声音有些惊慌。
“蔡小霞不见了。”她说,“到处找不到。”
“不会跑远。”我说,“半小时前她从家里给我挂过电话。”
她也没见着柳树,瘸子不知在哪儿。
我说:“找。有消息就告诉我。”
中午,我跟书记曾慰一起陪参加庆典的几位重要来宾吃饭。刚剪完彩的这条路修得不错,当天的庆典很成功,午宴也挺好,来宾们都很高兴,我们也是,哈哈哈哈。饭毕,把几位来宾一一送进宾馆休息,我们才喘过气来。
我当即打电话找人。没人接,一对残疾青年都不在家。
我回到宿舍,外边站着个人,却是城关公安分局的局长。
他说,知道齐县长今天大忙,不敢打搅,但是也不敢拖延,所以特地守在这里等候。有一个重要情况要直接向县长汇报,口头汇报。
柳树犯事了。
今天凌晨,一个女子用手机向县110报警,称自己被坏人劫持,请求警察救命,并报了地址。城关公安分局干警立刻赶往出事地点。女子报告的地址位于城西一处旧巷,有数间平房,警察冲进其中一间,控制了其中人员,一共两名,一个正是该报案女子,另一个不是别